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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氨味，几十只鸡在破旧的鸡笼里咯咯叫着，邻居许建明正拿着手电筒从鸡舍里钻出来，见到我的那一刻，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了。

  我没有回答，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——我外公留下的百年老宅，如今变成了一个简陋的养鸡场。屋檐下挂着几盏昏黄的灯泡，照得整个院子显得格外荒凉。

  临时？我打断了他，声音平静得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，看上去很正式的养鸡场啊。

  身后传来他急促的脚步声，但我没有回头。月光洒在村子的石板路上，我知道，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。

  躺在硬邦邦的木床上，我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，脑海里不断回放着白天看到的场景。外公的老宅，那个承载着我整个童年记忆的地方，如今却被人当作了养鸡场。

  第二天一早，我就去了村委会。村支书何建华是我的老同学，见到我时脸上带着几分尴尬。

  他叹了口气，倒了杯茶推到我面前：这事说来话长。你走了这么多年，老宅一直空着，许建明跟我提过几次，说想租用一下。

  这个...当时只是口头约定。何建华避开了我的目光，你知道的，乡里乡亲的，大家都没想那么多。

  现在...他搓了搓手，许建明投入了不少钱，鸡舍、饲料、鸡苗，少说也有三四万。你看能不能...

  何建华最终点了点头：我理解你的心情。这样吧，我去跟许建明谈谈，让他尽快搬走。

  走出村委会，阳光正好。村子里炊烟袅袅，几个老人坐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晒太阳聊天。看到我，他们都停下了交谈，眼神中带着复杂的情绪。

  我笑着点头打招呼，没有多说什么。在农村，消息传播的速度往往比想象中要快得多。

  回到老宅门口，我再次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。许建明确实下了功夫，原本的院子被分割成了几个区域，主屋改成了鸡舍，偏房堆满了饲料，连我小时候和外公一起种菜的小菜园，也被改成了鸡的活动场地。

  许建明从屋里走出来，手里拿着一盆鸡食。他比昨晚看起来镇定了一些，但眼神中依然带着戒备。

  我知道。他把鸡食倒进食槽，几十只鸡立刻围了上来，但是你走了十年了，一次都没回来过。

  我没这么说。许建明直起腰，但是我确实投入了钱，花了心思。你现在回来说走就走，我的损失怎么办？

  推开门，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，但不是记忆中外公房间里淡淡的茶香，而是混杂着鸡粪和饲料的味道。房间里摆放着几排鸡笼，里面关着各种品种的鸡。

  墙角放着一张旧桌子，上面铺着塑料布，堆满了各种养鸡用具。而原本挂着外公遗像的墙上，现在贴着一张养鸡技术的宣传画。

  偏房里堆满了杂物，饲料袋、药品、工具，还有一些生活用品。在角落里，我看到了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相框。

  我小心地取出相框，拭去上面的灰尘。外公慈祥的面容重新出现在眼前，那双温和的眼睛仿佛还在看着我。

  我没有说话，只是静静地看着相片。外公是个读书人，年轻时当过私塾先生，后来在供销社工作了一辈子。他最常说的话就是做人要有底线，做事要讲道理。

  他会说，邻里之间要互相帮助，但也要懂得分寸。我将相框重新包好，他会说，借用可以，但要征得同意。他还会说，君子爱财，取之有道。

  我...我当时确实应该找到你，征求你的意见。许建明的声音小了下来，但是你走得太久了，我打听了很多人，都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。

  这倒是实话。十年前我离开村子的时候，正值气头上，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。后来在城市里站稳脚跟，也没有主动联系过村里的人。

  这就有意思了。何建华今天明明说许建明只是跟他提过想租用老宅，并没有说联系过我。

  建平，我知道我做得不对，但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？现在正是出栏的时候，如果现在赶走，我要亏本的。

  我停下脚步，转身看着他。许建明比我大三岁，小时候我们确实经常一起玩。他家就在我家隔壁，两家人的关系一直不错。

  徐国强，镇政府的副镇长，负责招商引资工作。我们之前有过接触，因为我在城里的公司正好涉及农业科技。

  下午的时候，我又去了一趟老宅。这次我没有进去，而是在外面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。

  老宅位于村子的东侧，靠近山脚，地理位置十分好。而且这几年村里的发展规划中，这一带被列为了重点开发区域。

  听说你和许建明闹矛盾了？她走到我身边，这孩子也是，太不像话了。你外公要是还在，得气死。

  你想想，养鸡哪有那么赚钱？特别是他这种小规模的。刘秀英四下看了看，我怀疑他不只是在养鸡。

  具体的我也不清楚，但是经常有车半夜来这里，拉走一些东西。而且那些车都不是拉鸡的车。

  晚上七点，我准时赴约。徐国强选择的地点是镇上最好的酒店，一个包间里，除了他还有另外两个人。

  建平，来，我给你介绍一下。徐国强站起身，这位是县里的韩志远韩主任，这位是省农业公司的赵建平赵总。

  都坐，都坐。徐国强招呼大家落座，建平，听说你在城里的公司做得不错，是搞农业科学技术的？

  那太好了。韩志远接过话头，我们正好有个项目，在大多数情况下要你这样的专业技术人员参与。

  建平，是这样的。赵建平放下酒杯，我们公司正在推进一个现代化农业示范项目，你家老宅那块地，位置非常理想。

  如果你愿意合作，我们大家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条件。不仅能解决你和许建明的矛盾，还能让你获得不错的收益。

  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，还是赵建平开口：建明只是我们的一个合作伙伴，负责前期的一些工作。

  主要是...试验性质的。韩志远说得很含糊，具体的细节，如果你有兴趣，我们大家可以详细谈。

  当然，当然。徐国强连忙说道，不过建平，我希望你能从大局考虑。这一个项目不仅对你有好处，对整个村子的发展都有重要意义。

  这个时候，一个细节引起了我的注意。在镇政府附近的停车场里，我看到了一辆车牌号为省城的黑色轿车，和刘秀英描述的很相似。

  首先，许建明占用我家老宅已经三年了，期间确实联系过何建华，但何建华今天却说只是口头约定。

  我有个大学同学在县政府工作，通过他的关系，我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一个农业示范项目的信息。

  项目名称叫做现代化生态农业综合开发，申报单位是省农业发展有限公司，项目地点就在我们村的东侧山区，包括我家老宅在内的一大片区域。

  我现在基本能确定，许建明占用我家老宅，绝不是简单的养鸡那么简单。他很可能是这一个项目的先期准备工作的一部分。

  还需要几天。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田野，晓萱，如果我说要在老家投资一个项目，你会支持我吗？

  下车后，我没有直接回住处，而是走向了村子后面的山坡。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村子，包括我家的老宅。

  夕阳西下，村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。从这个方面看过去，老宅的位置确实很特殊，不仅地势平坦，而且靠近水源，如果要搞农业开发，确实是个理想的地点。

  但这些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这是我外公留给我的地方，承载着我童年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。

  三年前，这一个项目，所以才会占用我家老宅。这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养鸡，而是项目的一部分，对吗？

  不是的，不是的。许建明急了，当时赵总找到我，说要搞这一个项目，需要有人先做一些准备工作。我想着你反正不回来，就...

  确实，我离开村子后，几乎断绝了和所有人的联系，包括一些真心关心我的邻居朋友。从这个方面来说，我也有责任。

  这时，一辆车从村口驶来，停在了老宅门口。车门打开，下来的是昨晚见过的赵建平。

  赵建平的笑容僵了一下，然后很快回到正常状态：建平，你误会了。我们不是要占用你的老宅，而是想和你合作。

  对，合作。他从车里拿出一个文件夹，你看看这个方案，如果你同意加入我们的项目，你将获得项目30%的股份。

  我接过文件夹，快速浏览了一遍。项目总投资500万，大多数都用在建设现代化农业示范园，包括智能温室、有机农场、农产品加工车间等。

  建平，你先别急着拒绝。赵建平有些急了，这一个项目对你，对整个村子都有好处。

  这句话说出来，连我自己都有些意外。十年前离开村子的时候，我身上只有几百块钱。十年后回来，我确实已不再为钱发愁。

  我...我也还是为了村子着想。他搓着手，这一个项目如果能成功，对我们村的发展有很大帮助。能解决很多人的就业问题，还能带动相关产业。

  不是瞒着你，是...是想等你回来再说。何建华的声音有些虚弱，而且说实话，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回来了。

  老何，我问你，如果这一个项目真的那么好，为何需要偷偷摸摸的？为啥不光明正大地和我商量？

  误解？我放下茶杯，老何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，我把你当朋友。但是你告诉我，朋友之间应该这样相处吗？

  算了。我站起身，我不想听解释了。四天后，如果许建明还不搬走，我会通过法律途径解决。

 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，有时候真的很脆弱。一个利益，就能让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变成陌生人。

  省电视台的。我们最近在做一个关于农村土地纠纷的专题，听说你的情况相对来说比较典型。

  第二天上午，李明带着摄像师来到了村里。这个年轻记者看上去很专业，提的问题也很尖锐。

  核心矛盾是诚信问题。我说，邻居占用我的房子三年，事先没有征得我的同意，事后也没有主动联系我。这不是钱的问题，而是做人的问题。

  但是据我了解，您离开村子十年，从来就没回来过，也没有和村里的人保持联系。从某一些程度上说，您也有责任吧？

  你说得对，我确实有责任。我承认，但是我的责任是没有和村里保持联系，不是没有保护我的财产权利。房子是我的，这个事实不会因为我不在而改变。

  任何项目都应该在合法合规的前提下进行。如果一个项目需要通过欺骗和隐瞒来实施，那我怀疑它的真实性和可行性。

  采访进行了一个多小时，李明问得很详细，包括项目的详细情况、村委会的态度、我个人的想法等等。

  我沉默了一会儿：愿意。毕竟我们是邻居，从小一起长大。但是前提是他要真心悔过，而不是因为其他压力。

  采访结束后，李明收起了设备：陈先生，您的态度我很欣赏。我会客观报道这件事情，让观众自己判断是非。

  送走记者后，我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。当天下午，赵建平就又来了，这次还带着韩志远。

  真相？赵建平冷笑一声，你了解什么真相？你一个在外面待了十年的人，回来就指手画脚，你知道村里这些年有多难吗？

  我们这是在帮助村子发展！韩志远拍着桌子，你一个人的私利，影响了整个村子几百人的利益，你觉得合适吗？

  几百人的利益？我站起身，那请问这几百人知道你们的项目吗？知道你们要占用我家老宅吗？

  我还想问一个问题，我继续说道，这一个项目的资产金额来源是什么？真的是你们自己的钱吗？

  没什么意思，就是好奇。我笑了笑，一个民营公司，拿出500万投资农业项目，还要给我30%的股份，这么大方，我不得不怀疑资金的来源。

  两人对视了一眼，终究是韩志远开口：建平，我们不想把事情闹大。你开个价吧，多少钱你愿意配合？

  一千万，不讲价。我说得很平静，如果你们真的有诚意，这样的价格应该不成问题。毕竟是500万的项目，我家老宅作为核心区域，要一千万不过分吧？

  你找记者来采访，这不是在害我吗？他的声音都在颤抖，你知道报道出去会怎么样吗？我在村里还怎么做人？

  你现在在城里混得好，不缺这点钱。但是我们不一样，我们要靠这一个项目生活。许建明的语气越来越激动，你回来一趟就要断了我们的财路，你觉得合适吗？

  我调查过了，我继续说道，你这个养鸡场，根本就不是在正常经营。那些半夜来拉东西的车，拉的到底是什么？

  他走到院子中央，指着那些鸡舍：你看到的这些鸡，只是表面。真正的生意在地下。

  他带我走向主屋后面的一个角落，掀开一块看似普通的木板，下面竟然有一个地下室的入口。

  这个地下室，是我这三年挖出来的。许建明的声音很低，里面存放着一些...特殊的货物。

  不是保健品，是...是一些特殊的药品。许建明的声音更小了，主要销往省城和其他大城市。

  我知道！他突然爆发了，我知道这不合法，但是我没办法！我家里有老人要养，有孩子要上学，光靠种地能有什么收入？

  不是假的，但是...但是最大的目的不是搞农业。许建明坐在一个箱子上，赵总他们看中的是这里的地理位置，靠近山区，交通便利，适合做...做这种生意。

  我现在完全明白了。赵建平他们之所以这么着急要拿到老宅，不是为了什么农业开发，而是为了扩大他们的非法生意。

  我知道有风险，但是...但是钱来得太快了。他抬起头看着我，建平，你不知道没钱的痛苦。看着别人家的孩子都能上好学校，自己的孩子却只能在村里的破学校上学。看着别人家盖新房子，自己家还住着几十年的老房子。

  确实，我不知道没钱的痛苦，因为这些年我在城里发展得还不错。但是我知道，有些钱不能赚，有些事情不能做。

  我...我也不知道。许建明低下了头，赵总说，如果你不配合，他们就要换地方了。到时候我就什么都没有了。

  我想了想：许建明，我问你，如果现在有机会重新开始，你愿意放弃这种生意吗？

  许建明沉默了很久，最终点了点头：愿意。说实话，我每天都担心，怕被发现，怕出事。这种日子，我也不想过了。